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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 03月 10日

初春的腦電波

之一:

某天收到友人的電郵。她這樣問:
「老公大概一個月前,很認真(半崩潰半憤怒)的問我,該如何面對pain。
他說的pain,大概是指心中的痛苦感受,一切被遺棄、否定、欺騙、背叛、恐懼、失落、憂鬱、絕望等感受。當下我無法回答,也無法平復他心裏頭的難過與激動,只能握著他手,說我不知道,但我們一起找方法。」

我們來收集一下方法吧?

如果是我,我會如何答?之前替明報寫了一篇紀念Esther的文章,一開首我這樣寫:「剛開始生病時,你說惡疾變成恐懼再化成咀咒,只有寫信可以讓你保持理智。我說:『為它寫一篇小說、寫篇散文、寫首詩。寫作就是救贖,你比誰也更清楚。連痛苦也被利用成創作的來源,這就是創作人的卑鄙。』」所以,要如何化面對pain,我大概也是答:寫吧!為它寫一篇小說、寫篇散文、寫首詩,用光一世時間、傾盡所有心思,將它轉化、瓦解、昇華。不是為了留下存在的實體証明,而是落筆一刻即存在。在沙上作的畫,即使轉眼即被風吹得了無痕跡,作畫的一刻就是一切。

在最痛苦的時刻,我也曾經問過:「這又有什麼意義?我才不想為了能寫所以痛苦!我寧願不懂創作也不要這種痛苦!」(芥川龍之介死前也曾經這樣跟萩原朔太郎激辯。詩人之死悲兮:http://paradoll.exblog.jp/6473715/)可是之後我會說:「呵這不是二選一題目。並不到你選擇。」這也是創作人的原罪。

我記得寫「夢夜#6」時,title是「don't look back in anger」,當時想處理的是面對死亡的憤怒,想學習如何放下這執著;然而到「夢夜#7」時,title是「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」,完全相反,就是詰問:為何我要放下?難道我不應憤怒嗎?本來就是令人憤怒的事,那就容讓自己憤怒到底啊。

然而我的發現卻是:「#6」的課題叫自己放下執著,卻會變得更執著;「#7」的課題是盡情憤怒,卻反而會變得平和。

那麼,「#9」和「#10」的課題將會是什麼呢?

之二:

最近發現,只要一入夜、只要自己一人落單,就會沉下去沉下去沉下去。腦裡只迴響著Thom Yorke幽靈般的呢喃:「And I can't face the evening straight.」萬惡的radiohead。

人在地鐵搖晃著,我開始慌了,在fb看到熟人就問:「我忽然想不明白,為什麼人會死?」我知道這像小孩子首次發現「人原來會死」的事實而驚恐不已,而且無法理解:為什麼人會死?這個設定到底是搞什麼?如果這樣那當初為什麼要活?

蘇同學答:「因為地球太小,所以要淘汰一些比較久的房客。」

Cata答:「因為車到站了,搭上去別處。」

然後我開始想:「人是會死的,那麼我們喜歡的人,通通都會死了?那怎麼辦?」

就算我們比對方先死,看不見對方死的模樣,但那始終都一定有個分離的時候。每個喜歡的人,也一定要分開。真的要這樣嗎?真的非這樣不可?如果這樣那當初為什麼要相遇?

堂姐給我開出一個假如:「假如我們可以重新再選一次,到底選擇永遠以無意識的存在,還是像現在般有意識的存在?有時也會覺得寧願自己不曾出生,但大部分時間我其實也寧願自己就像現在這樣過活,再選一遍,我仍要像此刻一樣,跟他人相遇、愛上、受傷、分離……如果給你選,你會選哪邊?」

當時一直在哭,答不出話,不過心裡有把小小的聲音在吶喊:「不啊不啊我還是要返回來看LUNA SEA喔……」

然後我想起,Esther病時曾經寫了一首詩,她說心痛有個形狀,就像一個圓環。當時我想起那個無止盡的莫比斯圓環(Möbius Strip);現在,我想起我很愛很愛的《愛因斯坦的夢》,設想時間是一個圓圈:
  設想時間是一個圓圈,彎轉過來首尾相接。世界重複著自己,無休無止,不差毫釐。
  人們大都不知道,活過的日子還會從頭再來。商人不知道同一買賣要一做再做。政治家不知道在時間的輪回中,他們還要在同一講臺上叫嚷無數遍。父母將兒女的第一聲笑珍藏在心,好像再不會聽到。頭回做愛的戀人怯生生除卻衣裳,對軟腿酥胸歎為觀止。他們哪裡曉得那眉目之意、肌膚之親都將一而再,再而三,一成不變?
  馬克街上也是如此。那兒的店老闆哪裡知道,他們出手的每件手編毛衣、每條繡花手絹、每塊巧克力糖、每只精巧的手錶的羅盤,都還會回到他們手上?日落黃昏,老闆們有的回家享天倫,有的下酒館,沖著外邊拱廊巷呼朋喚友。他們把每寸時光像代銷的綠寶石那樣抓緊把玩。他們哪裡知道,天底下沒有過客,一切都將重來。水晶吊燈簷上爬行的螞蟻當然不會知道,它正返回它起步的地方。
  蓋勃胡同的醫院裡,一個婦人在向丈夫道別。他躺在床上,茫然地望著她。過去兩個月裡,他的喉癌擴散到了肝胰和大腦。兩個年幼的孩子坐在屋角的椅子上,不敢看那老人般塌陷的面頰、皺縮的皮膚。妻子來到床前,輕輕吻過丈夫的額頭,低聲說了再見,帶著孩子匆匆離去。她肯定這是最後一吻。她哪裡知道一切將周而復始,她還要出生,還要讀大學預科,還要在蘇黎世的畫廊舉辦畫展,還要在弗裡堡的小圖書館遇見他,還要同他在暖洋洋的七月去圖恩湖蕩舟,還要生孩子,丈夫還要在藥房幹上八年,然後一夕歸來時喉嚨長了瘤子,還要嘔吐還是衰竭,還要在這個鐘點,這家醫院、這張病床淹然化去。她怎麼會知道呢?
  在時間為圓的世界裡,每次握手、每次親吻、每回生產、每個字眼都將毫不走樣的重複。朋友鬧翻、齟齬生於琴瑟、親情毀在了金錢、上司嫉妒給小鞋穿、許了的願不算,這一切都將重演。
  正如一切都將重複下去,一切都已發生萬遍。每個城市裡都有個別人,在睡夢裡隱約覺出所有事都曾發生在從前。這些人趑蹶蹭蹬,而且意識到自己前世即已想錯做錯、多災多難。倒楣人與床單鏖戰於死一樣的夜晚。他又怎麼能夠安生,既已明白前世覆轍來世還要重蹈,每個舉動都無法改變?這些兩頭落難的人說明了時間是個圓。每個城市後半夜的空街陽臺,都被他們的唉聲歎氣填滿。


by akai_luna | 2015-03-10 02:39 | 密室日記 | Comments(0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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